红楼讲堂

与《王蒙的红楼梦》商榷 —— 《红楼梦》中的“意淫”概念

时间:2016-07-21 10:25:35  来源:  作者:

  王蒙先生认为《红楼梦》中对“意淫”的描写,在艺术上是最大的失败。

一、“意淫”是《红楼梦》中一个重要概念。只有正确理解这一概念,在读《红楼梦》时才不会走火入魔。这样才会正确理解贾琏和多姑娘、贾琏和鲍二家、贾琏和尤二姐、尤三姐之间的关系和性质。乃至,只有这样,才能正确理解贾珍和秦可卿、贾珍和二尤;贾蓉和         二尤;凤姐和贾瑞、凤姐和贾蓉;宝玉和秦氏在梦中,宝玉和袭人、钗、黛,及所有“女儿”之间的关系,和宝玉爱红的毛病等等。

二、书中说:“淫虽一理,意则有别”。

贾琏和多姑娘这种淫是一种理;

凤姐和贾瑞贾天祥之间这种淫是另一种淫、一种理;而且是历史上一次重大的政治斗争。

宝玉和袭人之间这种淫是另一种理,宝玉和袭人之间这种理是书中所说的宝玉和“女儿”这种“概念”之间的一种情、一种理。

这里如果离开“女儿二字”这个概念,把它变成肉体意义上的“女儿”,把“普遍”变成“个别”的含义,就失去了女儿“二字”这种“道,可道,非常道”的性质。就如同把经济这个概念,说成二斗米。

三、“如世之好淫者,不过悦容貌,喜歌舞,调笑无厌,云雨无时,恨不能尽天下之美女供我片时之趣兴,此皆皮肉之滥淫之蠢物耳。”这就把肉淫和意淫两个概念区分开来。书中所有之淫,都是“意淫”艺术下的淫,只是对不同事物,其含义不同。

     黄宗羲,明清思想家,哲学家。字太冲,号南雷、梨洲先生。浙江余姚黄竹浦人。在政治思想方面曾抨击当时的统治者:“为天下之大害者,君而己矣。”“上古,民是主,君是客”。“今君为主,天下为客。”“以我之大私,为天下之大公。”“君为一人之私,可‘屠毒天下之肝脑,离散天下之子女,以博我一人之产业。”

四、“滥淫者”,作者虽然没点出皇帝二字,实则其中已经暗指帝王的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可想而知。在封建帝王社会中,皇帝选妃子不是凭帝王者的意愿来选吗?

五、“如尔天分中生成一段痴情,我辈推之我‘意淫’”。此处“痴情”:理也。即对事物的一种执着态度。对事物固守不放,达到痴迷的状态。

   “推之为意淫”:设定、由此而彼、代称为。即不是一般意义上的“肉淫”。它只是一种代词。

六、“‘意淫’二字,惟心会而不可口传,可神通而不可语达。”——这是说在作品中以“淫”喻理的艺术形式,读者可以通过内心“悟”、慢慢的“思考”的方法,才可领悟作者在作品中所表达的思想,才能互相“通神”,才能“心会”其中的意思。——此处作者巧妙地应用了“男女之情”意境上的特点,但又加上“二字”,使之概念化、抽象化。犹如对女儿概念加上“二字”的含义一样。

七、“汝今独得此二字,在闺阁中,固可为良友,然于世道中未免迂阔怪诡,百口嘲谤,万目睚眦(zi)。”

因为在前面对“女儿”已有定义,故“闺阁”二字即为女儿的“代词”。  

汝,这里指宝玉。汝“为女儿”“之良友”:因为女儿代表真善美,代表真理,所以和真理保持美好关系,自然是一种正面的好的性质。

与此相对应的是:对现实社会、“世道”,“未免”显得“不切实际”、“怪论”、嘲谤、瞪眼睛。——即宝玉这种淫对“女儿”代表的真理和对现实社会(指当时的现实),表现出两种完全不同的态度。

八、“警幻”:“吾所爱汝者,乃天下古今第一淫人也。”——有了“女儿”代表真善美和对“意淫”定义之后,故宝玉为“古今第一淫人”,意思就是:“天下古今”第一个痴迷追求真理的人。

对“天下古今第一淫人”,脂批说:“多大胆量敢作如此之文”。又批:“绛芸轩中诸事情景由此而生”。

这就为以后书中宝玉和所有“女儿”之间的种种关系的性质、艺术含义奠定了基础。读者只要坚守这种观念,,不忘却这一概念,就不会走火入魔,就不会“红袖添香夜读书”,就不会堕入“包二奶奶”的意趣中去。就不会钻进刘心武为贾珍修的那个唯一的暗道里面去。

因为在概念中排除了“肉淫”、排除了“悦容貌,喜歌舞,调笑无厌,云雨无时,恨不能尽天下之美女供我片时之趣兴,皮肉之滥淫之蠢物耳。”所以在书中后面宝玉和“女儿”之间的种种“情景”,也就排除了过去“爱情说”、“自传说”、“索隐派”对宝玉和“女儿”之间那种男女两性之间“皮肉”意义上“肉淫”的含义。这样宝玉和“女儿”之间你来我往,簪花、斗草、弹琴、写字、一茶、一饭等等,就皆有了特定的艺术含义。“皆以生活琐事而遂终身之愿”。这就是《红楼梦》在艺术上的一大特点。过去三大派不了解《红楼梦》这种艺术特点,不但把许多内容看得很淫秽,而且把书中许多内容看成整天为一点鸡毛蒜皮的事,就闹得不可开交,无聊的很。胡适是个大学问家,有的人对他崇拜得五体投地,但他对《红楼梦》的评价就是这样。他认为《红楼梦》都是一些婆婆妈妈的事,没什么好读的。

 

我们从“女儿”、“肉淫”、“意淫”、“皮肉之淫”等等概念的划定上,也排除了王蒙先生、冯其庸先生、刘心武先生在解读宝玉和秦氏之间的关系时所说的:王蒙说:所谓的宝玉和秦氏:他是在侄媳妇,美丽聪慧,袅娜纤巧,温柔和平的秦可卿的卧室里进行的,是在秦氏床上进行的: “男女之事,可称为‘操’、‘顶入’、‘配种’、‘干’、‘偷情’、‘睡觉’、‘巫山云雨’、‘颠鸾倒凤’、‘恩爱’、‘轻薄玩弄’、‘遭踏’、‘一夜情’”等等之说。王蒙从秦氏问题升法出如此多的名词,冯其庸先生对王蒙的论述在《红楼梦学刊》上说,读了“痛快、解气、够味”,“一下被他抓住了,半晌让你说不得”。真是不是情人不落泪。

冯其庸为什么对王蒙的观点大声喝彩?因为二人都是红学中的爱情说。

前面我们说过,索隐派、自传说、爱情悲剧说,三大派一个共同核心之处就是爱情问题。从爱情解读《红楼梦》,《红楼梦》不是一部好书。冯其庸的爱情说代表了现代红学主流派的观点。

什么叫主流派?说白了就是以文化部中国艺术研究院红学研究所代表的学派,人们把它称为主流派。因为他们有资金,有官衔,有工资,有官办的学刊,在学术上国家对他们有重奖,所以叫主流派。冯其庸原来就是红学研究所的所长,又是艺术研究院的院长,副部长级。

我们叫作草根派,我们是一无所有。我们吃的是草,挤出的是奶。最后还得被做成牛排让人家大饱口福。

不摆脱三大派的观点,尤其是不摆脱爱情说的毒害,你就无法区分“肉淫”和“意淫”在艺术上的意义。

刘心武说:秦氏十岁之前,她把贾珍看成一位父亲,到了十岁,她突然喊他一声珍哥。(刘心武)看到秦氏和贾珍从床上滚到地上,而且秦氏压在贾珍身上……

如此解释,无法排除“肉淫”、“皮肉滥淫”等等内容。他们怀抱中不是“二字”,而是热乎乎的一个女人。可以像“下面遗精”的贾瑞那样之趣。

九、“更可恨者,自古来多少轻薄浪子,皆以‘好色不淫’为饰,又以‘情而不淫’作案,此皆饰非掩丑之语也。好色即淫,知情更淫。是以巫山之会,云雨之欢,皆由悦其色,复恋其情所致也。”——指对社会中那些不敢直面真理又想借机发泄其情的学者、理论家,有时偷偷摸摸作些手脚,显得很轻薄。——由此,将来我们可以正确理解作者为什么写尤二姐、尤三姐这类人物之淫的性质是什么。

在清华大学网上,有人就提出二尤为什么那么不检点等等问题。

十、周汝昌:在《红楼夺目红》(2003年)《吓煞冬烘说“意淫”》中说:

   1、“淫”:“过分”、“无休”、“宝玉古今第一情痴”。

   2、周举例:茗烟和卐儿,他担心别人知道,“叫他放心”;宝玉对刘姥姥说的田埂子上的“女儿”;对“傅秋芳”“敬慕之心”;宝玉对农村“村丫头”。

   3、宝玉“痴情”处处用情于人——即“体贴别人”。这与一心为自己享乐的淫徒色鬼、害人自私者,全然相反。“然而这种美良忘己的痴情,却到处惹人误会,受人诬蔑……悲剧就在于此。”这种“忘己为人、专诚至极、忘掉一切世俗的‘价值观念’”,“这是要犯众怒的,很危险的。……此即借宝玉说雪芹之不为世容也。”

   4、周所列举的这些例子,都是“世俗意义”上的“女儿,都是“肉淫”意义上的“体贴”。这种“肉淫”意义上的“淫”能算高明吗?“不为世容”:世人对此应该包容、赞美吗?

   5、周为什么不再举宝玉在梦中和秦氏、醒后和袭人的温存大腿间粘湿的一片、和秋纹等事?

   6、脂砚斋说:“按宝玉一生心性,只不过体贴二字,故曰‘意淫’。”——脂砚斋的意思是说,全书没写任何人与人之间“肉体”意义上相互“淫”的关系。就是贾琏和多姑娘之淫,也是另一种意义下的“理”而已。

“一生心性”,即一生本质的意思,即整个人物艺术性质的意思。

十一、刘心武2008年在中央电视台《百家讲坛》所谈《意淫之谜》。他说:

   1、从“意淫”探索宝玉人格。

   2、“推之为‘意淫’”:即“推崇”之意。

   3、刘心武引脂砚斋批语:“按宝玉一生心性,只不过体贴二字,故为意淫。”

刘说:“意思是宝玉对青春女性那种无微不至的体贴,就是意淫。”刘心武在没给出“女儿”的定义之前很难脱离肉淫的概念。在他心目中,“女儿”就是“青春女性”。这里的女儿不是“脱去草木之身,化成的女儿”。刘心武把王安石化成的秦可卿之“老朽”,当成一个十岁的少女在床上进行玩弄,进行肉淫。

   我们要问:宝玉从梦境中醒来,大腿间粘湿一片,然后和袭人温存一会儿,做起梦中之事如何解释?宝玉爱吃人嘴上的胭脂如何解释?和秋纹洗澡又如何解释?等等。

 4、刘心武说:“曹雪芹严格把宝玉和贾琏、贾瑞这些人的行为区别开来。”

     我们要问:宝玉和贾珍、贾蓉等人的性质如何?在六十三回脂砚斋说:“宝玉品高性雅,其终日花围翠绕,用力维持其间,淫荡之至,而能使人不觉,被人不厌。贾蓉不分长幼微贱,纵意驰骋于中,恶习可恨。二人之形景渊而终归于邪,其滥一也。所谓五十步之间耳。持家有意于子弟者,揣此以照察之可也。”P632。

   5、在“情榜”中脂曰:宝玉是“情不情”。刘心武对此解释说:“就是以自己的感情去赋予那些对自己没有感情、甚至是无情的事物。在18世纪,曹雪芹就在肯定和提倡这样一种情怀,是值得称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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