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元浦专栏
金元浦城市文创发展研究（三）| 金元浦、郭羿承对谈城市美学
| 中国，今天我们的城市要按照美的规律建造 对谈人：郭羿承 artkey艺奇文创集团创始人董事长（台湾、美国），国际艺术授权基金常务副理事长兼秘书长 金元浦 中国人民大学教授，博导，文化创意产业研究所所长。 郭：金教授，你好。今天我想邀请你谈两个话题:一是关于创意产业创意经济的发展问题；另一个是关于城市美学与城市的审美建构的问题。下面我们来谈谈关于城市美学的话题。 金：这是一个很好的话题。我跟许多世界上著名的城市专家有过讨论。我可能是改革开放以来在城市发展和文化创意经济中最早关注并呼吁城市美学和城市审美建构的学人之一。记得16年前我在一个杂志主办的研讨会上大谈城市美学和城市的审美建构，我提到这一轮我国城市的巨大变迁是中国城市变革史上最为剧烈的变革。我们新建的城市，将在未来200-300年中保持基本的格局，而未来城市的形象、形态、风格、品牌和审美样态，也将在数百年中经受历史的考验。当时我面对官员、地产商和城市管理者大声呼吁，谁为中国城市的历史、现在和未来负责。这一发言收到了某些与会者的不满与嘲笑。 郭：是的，我的感觉是相同的。我记得2005年的时候，我在香港亚洲合作论坛发言，当时大会主题是“城市品牌”。论坛听众主要是亚洲各国文化部部长带来的官员，而我发言的主题是“城市美术馆”。主要阐述如何让城市成为一座美术馆？这个“美”，是一个大美的概念，并不是说挂了画就是美术馆。我是从学术、战术、技术这几个角度去思考论述，由各国案例去引导到我们国内发展的建议。我知道金老师对城市美学，对整个生活环境大框架的美学理念有很深入的思考。希望您可以谈一谈有关城市美学这一方面的独到见解。 金：在21世纪的今天，美国经济学家斯蒂格里兹提出了21世纪两大最重要影响世纪的事件。第一就是美国的新经济，就是互联网的经济形态。第二个就是中国的城市化。中国的城市化应该是我们所经历的近20年里发生翻天覆地变化的领域，所有的城市都经过了大拆大建，经过了全面的扩张，2倍、5倍、10倍、20倍…… 郭：2000年我刚来北京的时候，中关村还是可以见到一片片稻田。与现在的城市面貌差别还是很大的。 金：是的。，当时还有零零星星的麦田。但是总体上来看，我们在这一发展的过程中，城市总体的规划、城市美学和城市的发展是一个核心。这个核心我在报刊写过文章，就是我们借用了海德格尔的“诗意的栖居”。实际上人总是要为我们的生活寻找意义，而什么是我们生活的意义呢？以前我们很多人讲这个意义是客观存在的，人类在创造一个精神、文化、历史的生存环境。这个生存的环境需要“诗意的栖居”。从城市的建筑来讲，我们在这十多年的大拆大建中间，一是大量的毁坏了我们过去宝贵的古代遗产，很多人在这个方面没有文化的准备。因为房地产商受到了利益的驱使，然后大片的土地上盖起千城一面、千楼一面的建筑，城市就按照这个房地产商的利益格局迅速地建设起来。但是现在我们的问题也出现了，这个问题就是生态问题。城市是美的吗？它符合人的精神的、文化的、艺术的需求吗？现在我们在这方面做的还不够，这种不够不在于我们没有建设体育馆、图书馆、音乐厅。实际上硬件都有了，而我们缺的是文化，缺的是真正用艺术的思考、艺术的理念去建设。所以最近我们也听到了习总书记特别谈到公园城市这一理念。 郭：对，习总书记在今年2月还去成都考察，提到了公园城市。 金：建设公园城市要求我们既要有美好的生态环境，也要有现代建筑中的一种艺术的、创造性的城市风貌。同时要保护好传统的，有着悠久历史的，证明人类历程的一些建筑风貌，在规划新的城市格局的时候，考虑到这些方方面面。“诗意的栖居”还有一条最根本的，就是适应人类生活中对于精神，对于美，对于艺术的尊重。特别你提到城市就是一个美术馆，那为什么城市要成为一个美术馆呢？这是我们城市升级换代发展的必然方向，一个城市里我们除了高高矗立的高楼和硬邦邦的新兴硬件设施，我们更需要的是所谓的诗与远方。 郭：是啊，而且生活在这样的一个环境里面，人也才会过得更舒适、更愉悦。 金：当我们城市在大肆扩建的时候，出现了一些新的情况，就是乡村的再度兴起。所以我们很多人就有了设计中的民宿，有了乡村振兴中的特色小镇，有了美丽乡村的整体建设。我们能看到各种各样，包括麦田或稻海都会变成美的对象，所以我们经常会看到美丽的自然美带给我们特别的感动，同时人文美，社会美，也给我们更多的启示。所以一个城市，一个美的和好的城市是需要一个有美学观念的，有审美感觉能力的普遍市民所构成的一个新的基础。没有这样一个基础，我觉得所谓的美丽城市、公园城市，或者我们看到的古典型的名村名镇，都不可能真正地实现。它只能或者作为政绩，或者作为商人逐利的场所，这都是不现实的。所以我们希望在未来的城市发展中，要更多地关注设计，关注美学，关注人，需要更高的艺术、心理、精神上的财富，这可能是一种更高的追求。 郭：是的。其实城市美学跟人的美以及内在和外在的呈现，心灵的美感提升都是有很大关联的。所以刚刚金老师在讲城市与美的关联性时，其实讲到一个特别重要的点，就是住在城市里面的人们变得美起来的话，就自然会让城市更加美。那我们的美学与人之间的关系，以及到底美与人的关联性是什么样子，我想这既是一个哲学问题，也是一个美学问题，同时也是一个很实际的问题。事实上它是真正可以影响到人的方方面面，我也想请金老师聊一聊您在这方面的看法。 金：这是一个非常大的问题，也是很深的问题。人与美，一般的来讲，现代的或者历史上的人在发展的过程中，对于美的感知是逐步建立起来的。从穴居时代，我们人类开始戴上兽骨和兽甲，然后加上赤土，用红颜色抹上，那是部落里最勇猛勇士的标志。到后来美字所代表的羊大为美，或者羊人为美，这都给我们一个启示，那就是在那个时代，美实际上是与人们的生活生产密切相关的。那么到后来我们会发现，美是一个逐步向生活，向更多的形而上的道路发展的过程。《论语》中有14次谈及美，其中有一半是指的“善”。你看中国人的这个“善”字和“美”字曾有着相同的含义，实际上善良的“善”就是原来的“膳”字。这个“膳”字和上面的美字是一样的。也就是说我们最早的美一定要满足口舌之欲，要满足人的生命需要，所以后来我们给“善”字加了肉字旁，然后才叫膳食的“膳”，此后“善”字才上升为人类的伦理观念，与伦理观念密切相关的美学观念也逐步产生，并有了独立的美学。实际上从人类的山顶洞人时代戴上项链开始，人们就开始了美的历程。非洲大陆上的人们，当他们还没有进入农耕时代的时候，他们对某些自然形态的对象不能产生美和欣赏的感觉。比方说非洲大陆上那些无比美丽的无边的鲜花，对于没有经历农耕时代的人来讲，就不会看作是观赏的对象。那个阶段他们观赏的对象是什么？最主要的是野牛、野羊还有鱼，这些都是他们狩猎的对象。满足部落生存的需要。这才是最重要的。当人类进入到一个以农耕为主的时代，人们才会对鲜花产生更多的关注。为什么？这与我们的生命活动密切相关。人类初民都是从实用、实践逐步地建立起越来越丰富的精神、心理、文化的，这样逐步走向美的历程，包括走向伦理。在这一过程中，我们会看到美的形态逐步地形成了美的学科，并产生了众多美的发现与新的形态。从形式上来讲，人类的自然美是非常令人叫绝的。今天我们通过各种摄影手段，视觉文化的手段和旅行等，让美深入到我们的千家万户，使得我们每个人的眼中都会看到无数的美。但是我们知道这样一个自然美只是“美”的一部分，我们在探讨自然美的过程中也有许多深入的探讨。例如，自然美是客观的还是主观的，是我看着它美，还是它自身就美，这些讨论非常之多。然后进入到新的社会美，比方说我们这个城市，马克思在提到城市的早期时说，我们所做的那些建设，我们所建设的美丽城市，它是我们所有心灵中打开的一本书。城市就是我们心理的一部展开的“书”。人类的美的观念与建造和生存密切相关，它是人类本质力量对象化的一个产物，也就是说，我的才能、我的智慧、我的想象所带来的一切设计，一切向往，都通过我的实践能力对象化，客体化，现实化。所以人类才有了美丽城市，有了现在的景观。现在我们会看到，不仅自然美，社会美对我们有着更加重要的意义，它代表着人类历史发展的方向。同时在这一发展的过程中，人类越来越从最低端的、体力的这样一种改造世界的过程，走向更多地创造一个丰富多彩的、更高尚的、更美好的精神世界的发展过程。这些还不是最终所有人与美学的关系，它集中在我们的艺术之中。我们想把城市变成一个美术馆，这是一个美好的希望，实际上也是美学实践的一个方向，也就是说我们的城市应该按照美的规律来建造，我写了一篇文章就叫《城市要按照美的规律来建造》。这句话不是我说的，是马克思说的，为什么我引用它？就是因为我们过去的时候是按照如何有政绩和如何很快的挣钱的角度来建设的，倒不是说我们这些政府官员和这些人没有爱美之心，他们对于城市的美，实际上是在长期的发展中，对于人类社会性的这些美没有准备，没有基础，没有理解的构架，不知道如何让城市更美好。现在我们有了对城市内涵的内在的需要，有了文化与美的修养，所以要建公园城市，这就是认识提高了。而更高的人类美是艺术，艺术美是所有美中最高的一种艺术形式，而艺术的自然的形式美中，最高的是人体的美，尤其是人体美中的女性的身体美，这是我们在美学中经常会谈到的一些基本的观念。这种观念是人类积累起来的，在感觉发展的过程中，他们发现了人类的躯体，它的对称、平衡和协调，它的色彩、线条，尤其是女性的曲线美，它体现出人的千姿百态的美，那是人类美的无穷的源泉。说起来它是形式的美，这就是我们从过去挂着项链的原始人到今天的一种美的过程，但它不是新的结束，而是更高的阶段，是人精神和心理的美。我们在这个时代大家都有一种想法，比如说我要把世界的美买回来，我要把我自身的美展现给世界。这是我另一篇文章的题目。这是谈我们每一个人，尤其是我们的女性，但是更多的是人美好、丰富的精神世界，美丽的一种伦理观念。其实美原来就是从伦理中分出来的，那么更高的美一定是和伦理结合在一起，所创造的一个美好的精神世界。当我用这一双眼睛看待世界的时候，我有思考，有艺术的感知，同时有更高的、精神的、心理上的震撼。我认为我们人活在这世上，创造无数种美的境界、美的作品、美的文字以及美的城市。这是一个人类通过创造来实现一种自身本质力量的对象化。而且在对象化的过程中，我看到了最大的美，这个最大的美在哪里呢？就是我在这一过程中看到了对象化的过程所蕴含的力量，我对美的思考，在对象化中的反观自身，感到一种美的愉悦和快乐。所以最大的问题在于，我们通过人与世界、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艺术的一种不可忽略的东西，感受到快乐和愉悦。正因为有了快乐和愉悦，我们的美才能够实现，没有了这些，美就是虚妄的。所以今天也是就此做一个浅浅的说明。 郭：我觉得刚刚听到金老师在讲，我就想到刚刚我们走在人大校园路时，看到前面的草坪有一抹阳光洒下来，金老师就拿起了相机开始拍照。这应该就可说是一种美在生活的享受跟愉悦。庄子说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其实他讲的是一个大的环境，人和宇宙、和自然之间的自在。罗丹也讲了，世界上不缺少美，是缺少发现美的眼睛。像金老师就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您刚才也提到，实际不只是眼睛，还有心灵。从心灵上追寻，人可能会变得更美好。所以心美，世界就会更美。我自己从3岁开始学画，在我大学毕业之前，在台北举办个人画展，这在当时应该是受邀在主流艺术机构举办个展最年轻的艺术家。我当时办完画展，报考了台湾一个知名艺术研究所。通过了笔试过后去面试，面试官要我拿作品给他看，我就拿画册放在一边，直接站到面试官面前说：“我就是艺术品”。他们说你：“你走错考场了”。我一直在思考，人与艺术之间的关系。其实人本身就是一个最好的艺术品。如同您刚刚谈到人与对象之间的关系，以及人自身的表现。如果每个人都有美的生活、美的内心、艺术的行为及表现，那么这个社会可能会变得更美，或许也是实现美好生活的一种方式。我和金老师认识将近20年了，我一直也在做跟艺术还有文化创意产业有关的工作。最后想请金老师用简单谈一下，对我的工作未来有什么期许？ 金：美的道路是艰苦的，美学里有一句话大家都知道，美是难的，美很困难。而追求美的这个过程，也同样是一个幸福的过程。美是幸福的，但是只有在艰巨的劳动中和艰巨的探索中，才能获得幸福。这个幸福就是在你付出的时候，在本质力量对象化的过程中，你反观自身的时候，看到了你的努力，看到了你的思想，看到了你的意志，你的创造和你的成果，这时候你一定是快乐的。 郭：感谢金老师在这三十几年对文化产业所做的辛苦付出，相信您一定是非常快乐的，谢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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