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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逛英国(组诗)

时间:2015-08-24 14:10:38  来源:本站  作者:黄亚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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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逛英国(组诗)

作者:黄亚洲

 

一粒子弹飞到英国

我始终挽着下午的阳光一起飞翔,尽管有些单调

十个小时,风声在响

终于,像一粒顽强的子弹

我贴上了你的心脏长时间滑行

小心着,不划破一寸肌肤

知道这里,就是扳机扣动的地方

一场战争飞越半个地球

在中国广东登陆

洋枪队的子弹,在林则徐的大刀片上火花四溅

那是十九世纪四十年代的事

结局是中国的肌肤划破了

种上的牛痘,叫做上海

中国开始有了马路和铁路

也有了洋枪队与洋务运动

一场风暴飞越半个地球

究其源头,就是你扣的板机

我要像一粒子弹,滑过你心脏,钻进你弹匣

我要在你的序号与编码里,寻找

蛛丝马迹,寻找革命与发动机

我再次击发的时候,目标肯定不是

我的祖国。作为林则徐与邓世昌的后辈

我或许知道真正的痛楚在哪里

我心中的大刀片,总是火花四溅

北京起飞时间是下午三点

滑行于伦敦是下午五点

始终挽着午后的太阳一起飞行,这多么锐利

我的思绪,刀光闪闪

 

英伦首夜: 一大块黑暗

醒了五次,又睡了五次

英国第一夜,竟是如此漫长

窗外寂静,声音也凝成固体

不能不联想起英国历史与中国历史

总有一大块

叫人强闭眼睛的黑暗

硬硬实实,固体般压于心头

高鼻子白人警醒,他们翻身下床的时候

我们矮鼻子黄人,还在流涎昏睡

北方的炕蓆,春梦般温热

南方的竹篾,情笛般凉爽

一排子弹打来

当是春雨下了

听军号,如听布谷

天快亮了,伦敦怎么也没鸟叫呢

汽车轮子倒是隐隐约约的来了

到底是工业国家

工业国家的天空,为什么又蓝如大海呢

昨日黄昏的那朵云,连内脏都有

一丝一丝的,那么清晰

就像我此时的脑神经

一大团,但不迷糊

固体般的黑暗,其内部

也应该是一丝一丝的

可以被各个击破,可以被报晓的雄鸡

一丝一丝叼着吃

公园里,一朵带屋顶的花

但是这一朵花,不能吸吮

我们这群蜜蜂,尽可以围着它,嗡嗡嗡打转

这朵带屋顶的很大的花

开在一个很大的公园里

花蕊有个名字,叫凯特公主,至于威廉王子

不算花蕊,算蜜蜂,是唯一的一只可以趴在那儿的

其实,打法律上讲,这朵花的使用权就属于他

而公园的使用权,则是我们大家的

甚至,包括我这个看热闹的中国游客

所以我有权利带着我的尾针,刺来刺去

我离花蕊这么近,但我不是刺客,我与威廉王子友好

政治生活在公园里,与野鸭、天鹅为邻

这就叫人民放心

若是哪天,王子敢与生态为敌

大家就嗡嗡嗡地拿着毒针,让他靠边

英吉利海峡的风这么喜欢我

素昧平生,却是如此周全

你英吉利海峡的风,路过我窗外,总是要停一停

掰出一块,徐徐的塞进来,如同每日的献花

你知道伦敦的这面窗子是我的鼻孔,我的肺叶,我

从中国带来的焦虑不安

知道我日夜开窗,就为的等你

白天肺叶张大一点,夜间肺叶开小一点

我承载天空的沙漠太多

我要加班加点,我的这些小九九你都理解

理解我来自黄河的故乡

身体夹带泥沙,属于中国特色。

因此你带着更多的鱼蚌的气味、海妖的鼻息

鸥鸟尖锐的鸣叫、渔民快乐的咒骂

你还经常揉和着雨丝,把自己搞湿润一点

知道我是从中国南方来的

你英吉利海峡的风这么喜欢我,其实也在我意料之中

因为你同样疗救过许多英国同胞

你坚持煽动鸥鸟的翅膀,将尘霾

统统赶回狄更斯的《雾都孤儿》里

你吹拢封面,关闭十九世纪文学,动作果断

如今我是个例外,所以

你关注到我,每天敲窗送花,不厌其烦

你救死扶伤惯了

一个中国诗人,不能再是

雾都孤儿

摩天轮:伦敦眼

伦敦矮下去的速度相当缓慢

泰晤士河渐渐缩水

我开始像上帝一样注视英国,这个曾经的

上帝的长子

这仅仅是表象:我比

楼顶的英国国旗还高出一头

而且,太阳此刻的沉入地平线,也不能算是

日不落帝国的当今象征

城市终于显得杂乱无章,也显得五彩斑斓

人一律渺小,汽车也如精虫,但这都是表象

白金汉宫、唐宁街、国会大厦,哪怕都小如手表里的

齿轮,也仍旧互相咬紧,分毫不差

应该这样看待:是伦敦把我举了起来

是伦敦在制造上帝

这只世界上最大的轮子,现在还有可怕的气力

缓慢也许就是自信

英国继续占住马岛,但交出了香港

这只轮子的转动有张有弛

摩天轮作为一枚巨大的风纪扣,依旧在维持

一个国家绅士的样子,显然,这是可交之人

大本钟

时钟指向二十点二十八分

我在无数银幕上或者荧屏上看到过这口钟

但不是这个时间

云层在钟楼的后方布置齿轮

钟楼下面的泰晤士河,也像是弯曲的发条

有个感觉,伦敦是被时间架着走的

我果然就听见了大本钟的钟声

每隔十五分钟,它就提醒伦敦一次

伦敦总有抢在时间前面的急迫

甚至历史都选在英国断代

钟楼里躲着一个英国革命

从年代上分析不是这样,但依我直觉

这座九十五米高的钟楼就是一部发动机

天还没有黑,伦敦的夏天多么漫长

我刚走过桥面,就有一种发声的冲动

我感到泰晤士河已经把我绞紧,也不管我是不是

一个外乡人,甚至是一个

习惯于倒背着手走方步的人

泰晤士河

仿佛,由于世界头号摩天轮在河边的缓缓转动

泰晤士河才得以流动

仿佛,摩天轮是河流的舵

而我们

是摩天轮里的鱼,一条条

有序地滚出来,活蹦乱跳

但河水如此灰黄,我是没有想到的

或许是英国的工业革命还没有完全结束

同样灰黄的雾霾,倒是已经逃回狄更斯的小说里了

抬头看看云,一朵朵都在蓝天迈着雪白的大腿

像伦敦女人一样不怕冷

两岸,高高低低,站满了涂着二十一世纪油漆的

十八世纪与十九世纪

这些建筑的尖顶与遍身的浮雕,替代了河边应有的芦苇

历史总是想代替自然,表达枯荣

泰晤士河,伦敦的一条波纹细密的主动脉

管壁,略有点厚

血压,略有点高

感谢摩天轮,持续不断,吐出

全世界的游人,这些鱼,这些血管的清道夫

他们都是自愿加入泰晤士河的,仿佛要让河流

卷起更多的漩涡,让英国的历史,流得

更干净一点

千年古堡:伦敦塔

岁月几乎对它没有留过什么情

这是一个发现

一千年了,攻的是它,打的是它,烧的是它

历经劫波,看见垒成高墙的那些褐黄色的砖了吗

好像还没有出窑似的,一千年来

始终为火所舔

政治从不客气

那些宫殿、教堂、监狱、军营、码头、造币厂、动物园

堡垒所有的代号,都是火炮瞄准的射击诸元

岁月对它足够多情,这又是

一个发现

一千年了,记叙的是它,评论的是它,至今国旗高挂的是它

一九八八年再添一顶王冠:世界文化遗产

更不要说那些典籍之外的事情

那众多的王子、公主、骑士、阴谋与温柔、风流与缠绵

宫墙上,哪怕一扇小小的窗子,都可能是

历史的小三

既然木秀于林,就敢于耸起双肩,敢于承担

政治不也是寻常事嘛

毁誉是每天的风雨,箭镞是春蜂的尾尖

烦什么烦

我同时注意到高墙外,绿草蓬勃连绵

这些伴着宫墙的东西,生生不息,春绿夏蓝,得意年年

但没有一株留下姓名,留下脸面

虽说,小草也有双肩

承担过露水,在

日出之前

伦敦,威斯敏特大教堂

我只想叙述教堂外面的事物

当然知道,里面无比的堂皇与庄严,知道

这是伦敦最大的教堂,公元960年就做了这里的地标

知道它还专事王室的加冕,知道这地儿是首都的最中心地段

因此十字架的滴血,可以想象为隔壁国会大楼的座钟滴答

我只想

叙述教堂外面的事物

首先要说,这片绿地是如此开阔

与教堂塔楼垂直,铺在教堂的外侧

人们密密麻麻,随意坐卧,把太阳与青草的香气披在身上

红蝴蝶飞过耳边,翅膀上有基督的血迹

就这样,时间在沸腾的市中心悄然停止

这种静谧的奇妙,我认为

与墙内那种白天的烛光,是一致的

这是对的

上帝让人安静

再提到排队的长龙。仿佛,这个世界十分之一的人

都愿意挤在这里,等待上帝的召见

还没进门,心就虔诚起来,垂脸,默思,缓缓移步

这几乎可以看作

墙内那幅千人壁画,在墙外投下了影子

这是对的

上帝让人心心相印

我心里的诗句跟我一起移步,步速极其缓慢

它当然愿意马上进门,与葬于此地的众多英国诗人晤面

当然知道里面棺椁如林,牛顿与达尔文也席地而卧

它把许多白花夹在词汇里面

但是现在,它先想说说教堂外面的事情

对于这一热身的要求

我表示同意

这是对的

上帝鼓励秩序

伦敦,西敏寺大教堂

不曾想到一座教堂,能与战争,甚至一场战役、一场战斗

如此紧密勾连

我看见烛火幽幽跳跃

那烛芯,是一根拉响的炮绳么?

从二十五个国家运来的大理石,贴护了殿堂的各处立柱

这是不是也与战争有关

世界要送来五大洲的山脉?

巨型十字架高悬殿堂

让我看见横的经线与竖的纬线,让我看见

鲜红的血淌过我生活着的这颗星球

让我联想,一百二十块大理石的浓浓淡淡的纹路,都是

鲜血晒干的尾迹

移步殿堂,我必须关注这些细节

如同关注战壕的深度与朝向:

洗礼池外墙之所以要嵌入这一位圣人像,那是颂扬他

护佑军队在一战时安全穿越了海峡

小圣堂墙上镶着的,则是一战之时爱尔兰军团的徽章

而祭坛旁的箱体上,刻有那场战争五十万阵亡将士的姓名

至于那个由钉子组成的代表基督的字母符号,据称是

专为纪念二战中牺牲的加拿大空军烈士

因此我要看见,血迹仍然沿着大理石的纹路往下流动

而跳跃的烛火

在作上升的努力

没有想到我会在伦敦的一座教堂里,连续相遇一战与二战

没有想到我思想的皮肤,会开始大理石的贴面

那些石质的纹路,会渗下

我心里的血

大英图书馆,玻璃柜里的线装书

不强不弱的光照耀着这本书,这是一本

线装书,翻开展示的是“春秋经卷集解卷第二十八”:

“鲁定公下”

中国的春秋在这个大厅里被恒温恒湿

中国古籍还有许多

这是手抄的《妙法莲华经》,这是精妙至极的

《十八罗汉》,翻开的页码为“第三尊者”

他已经习惯在伦敦打坐

都不知道是什么年代从中国拿走的

左手拿走的时候,右手是不是举着枪

抑或是刀,刀刃滴血

抑或是一些碎银子,中国人比较爱钱他们一向明白

于今想来

中国的历史在英国闭眼打坐也并非坏事

他们在故国浑身伤痕

“打翻在地再踏上一只脚”是寻常命运,而这里

恒温恒湿,白人黑人黄人都走来脱帽致敬

且不能大声说话

历史的一间重症监护室,也可以这样比喻

证据是

显示屏上,十八罗汉的心脏,仍有微弱的跳动

我走累了,幸亏大英图书馆的这间珍稀图书厅,备有软椅

那就随便打个坐,闭眼,念几句经

我想再三宽恕强盗的阴暗与刀刃上的血,当然这是嘴上的宽恕

心里,不免有暗潮汹涌

既不恒温,也不恒湿

英国自然博物馆:大树之年轮

森林响了一下惊锣

许多时间飞了起来,啪啪啪一片翅膀

当然我指的是这个巨大的圆形切面,这面时间的锣

直径4米,计1891岁

科学给出了这棵巨杉的寿数

巨杉是被锯倒的,有当时的黑白照片为证

地点是美国西海岸,人类用电锯为它执行死刑

它并无犯罪记录,不仅是鸟雀连虫蚁都可以为之作证

但人类觉得它还是死了比较好

工业需要它,教育需要它

至于它需要鸟儿、风和露珠,可以忽略不计

原因或许是它过于害羞,它全部的诉求

只委托给了叶子的抖颤。整个森林都是这臭脾气

现在它就成了一面锣,成了博物馆的钟声

年轮四溅,时间的血沫飞舞

在响声里,我清楚地知道我们的祖先干了些什么

但我不知道,我们自己在锣声之后又会去干什么

严酷的问题在于

在电锯的升级换代方面

一种自豪感,已让我们成为祖先的祖先

仔细听听,许多森林与大陆,锣声每天都响

鸟群惊起,如血迹四溅

先溅红植物史

再溅红人类史

大英博物馆杂感

这大千世界,每一个民族的每一尺历史

都在这里公示

并不是想提拔谁,只是展览

不管是自愿来的,还是被毛瑟枪、海盗船押来的

——头颅、上身、下身,甚至脚底板

这是世界文明的解剖室

我这就用瞳孔作放大镜,贴近展柜,观察

一个毛孔

这是美索不达米亚平原,六千年前,一只彩陶

我能够闻见陶罐隐约的麦香,哪怕隔着玻璃

后来我又沿着一口石棺的花纹

观察古罗马帝国

文明的死相也很文明,并且艺术

死亡是一朵花的全过程

现在展厅涌入了一帮衣服同样的儿童,空气嘈杂起来

孩子们穿过石雕群,他们并不关心这些老爷爷的年龄

也不关心他们斗篷与佩剑上的沧桑

那些滴落的,是血迹,还是海水?

我当然要说到第三十三号展厅中国馆了

我从埃及、印度打听到这里

一进门,我的五脏六腑,便顿时

由商鼎、汉陶、青花、故宫与圆明园构成

教鞭如同针灸,点到哪里,我酸痛到哪里

然后很快,也释然到哪里

说酸痛,是酸痛历史,历史总有化不开的淤积

说释然,是释然当今,看这些宝贝如今生活安逸

养尊处优,英国与世界把他们捧于掌心

我断定他们已经习惯了三明治与牛奶

食谱里早没了油条豆浆与腊八粥

要是不走,当年还有可能遭遇我们这群红卫兵

那时候我们双目充血,彼此间必有火花擦出

在中国馆,我能想到的,就是这些

若是将大英博物馆打个包,扎上经线与纬线

就是一个完整的地球

把一个微型地球放在伦敦常年转动,其实挺有风采

反过来想想

若要商借宝贝展览,现如今,那个国家会肯?

郑重声明,我这不是为抢劫与偷盗开脱

历史就是这么无耻过来的

伦敦维多利亚博物馆里的中国馆

在这里我又与我祖国的各个朝代相遇

顺着北魏石刻的花纹,顺着明清瓷器的弧度

门口的警卫对我莞尔一笑

我是中国人他当然看得出来

我们各有鼻梁的弧度

骑牛的老子与坐莲的佛祖,是我劈面撞见的

这两人一无例外地垂着眼帘,估计是在

思考英国的待遇与伦敦的天气,这应该是他俩每天的功课

唐三彩与木雕观音站在他俩后侧

再后面的背景,是清代的道士绣袍,龙在上面翻腾

唐代的神道石羊则一直在角落里跪着

随战舰渡往异邦的第一天,它们就决定采取跪姿

表示听天由命,这是中国优秀文化传统使然

一个中国被偷来了

同时偷来的还有埃及、希腊、罗马与印度

五大洲的历史文明,只隔着几条走廊

一群国家活在一个国家的心脏里

作蚁居状

不闹事,不闹病,也不叫人窝心,真心难得

我出门之时那警卫又朝我笑笑,我对他道声谢谢

这种相互理解的感情只在后代发生

彼此的先祖,心脏部位都受对方折磨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这种干脆利落的动作

是文明的缩写

哈罗德百货商厦

你几乎可以把所有的商品,都叫作奢侈品

质量与款式与售价,都在同一海拔

所以这家世界最大商厦的老板,能俘虏

一个王妃的芳心

这个著名王妃的颜值,也在那个海拔上

我决不是说戴安娜王妃是个物质女

她是那么美丽与悲惨,我怎么忍心说她

但是档次在那儿放着

走入这家商厦,如同步入宫殿,这是我的感觉

商厦名为哈罗德,老板是埃及富豪哈耶兹

他把中东的石油与黄金,铺在了

伦敦的富人区。王妃的宫殿也在这个区域。所以

一切顶尖的东西,都容易在这里邂逅

这不难理解

我跟人参观,左兜无大额英镑,右兜无国际金卡

我的角色只是随从,有时会不经意的

用诗歌的触角,轻轻碰一下展柜

只一瞬间,老板与王妃便一齐回头,惊讶地看我

目光满是宽恕与同情。这是我的感觉

诗歌,算是什么东东呢

在他们眼里,财富就是诗歌,就是

可以当众大声朗诵的东西,催人泪下的东西

这是我的感觉

你知道,在任何时候,诗歌都不会

邂逅财富,因为它们不在同一个海拔

这是我的感觉

伦敦唐人街:街头艺人

现在,他们把四顶帽子翻转,伸向四个方向

他们大口喘气,世界亏欠他们了

金黄色的硬币,于是像金黄色的鸽子

从东南西北飞了过来

刚才,他们单手着地、头着地、肩膀着地

身上每一个关节轮流着地

他们像兵乓球一样弹跳

音乐站在音箱上,挥着皮鞭

将节奏加入身体,身体就变成了艺术

艺术除下帽子,就变成了经济

世界就这么简单

他们大口喘气,鞠躬,向四面八方

事情很明白,下一个循环即将开始

世界就是这样重复的,如同日出与日落

如同生与死

艺术只是一种节奏

事情很明白,我们与所有祖先、与所有子孙

一边讨生活

一边轮流着地

送孩子去英国夏令营报到

一所临时复活的夏令营,在伦敦北郊

占领了一座男子大学,趁着暑假

我的十二岁的外孙,飞行十小时,驱车两小时

占领了这所夏令营

准确的说,是夏令营内的足球、蚂蚱、月光、单人宿舍

一套又一套的管理制度,以及男女教师的

专业微笑,占领了我的外孙

来自全球六十几个国度的孩子,携着各自的肤色与鼻梁

每天,与蚂蚱、口令、吆喝,站成一条直线

他们占领了英国的教育传统

整整一个月时间,我将退守伦敦市区

我占领不了这一切

有我外孙就够了,他勇敢至极

他用十二岁的中国红缨枪,占领了大不列颠的一个高地

英国绅士都藏哪儿去了

来英国个把礼拜了没遇上一个绅士

街上男女,看看没车就直穿马路,管它红灯绿灯

我总是告诉自己,或许满街走的都是游客

都是白皮肤的中国人,像我一样自小目无法纪

可是,英国绅士都藏哪儿去了?

穿得又都随意,大敞衣领

女人光膀子的也多,随意把两朵白云鼓得很高

我总是告诉自己,这是夏季之故,大不列颠难得放松

暂时让领带与风纪扣见见鬼,不是坏事

可是,英国绅士都藏哪儿去了?

公共场所喧哗的也有,笑声爆炸得这么难听

哪怕音色好一点也就当他唱歌了

我总是告诉自己,或许是他今夜洞房花烛

且饶他抽风一次

可是,英国绅士都藏哪儿去了?

我街口迷魂,掏出旅馆卡片,用中国话问路

忽然都举手叽里呱啦地指点东南西北

那神情,一个个都恨不得亲自带你回家

这时候才知道满街都是绅士

不分男女

似乎有点明白

绅士概念,如今已稀释成骨髓一样的液体

是位于骨头中央的东西

在伦敦观《歌剧魅影》

来英国不看一次英国人编剧的《歌剧魅影》,几乎

是一种罪过

证明你对爱情的真谛还有距离,说明你对男人女人

似懂非懂

必须知道爱情是善于躲藏地下室的,并且是

敢于爬上来的

知道爱情总与阴谋同在,甚至会与幽灵接吻,且最终

爱情,会回到爱情自己的怀里

雾水一头,也真是醉了

那位半边脸上布置着神经与血管的幽灵,偏偏是

最后一位谢幕的

满台俊男美女都为他让出路来

观众顿然起立欢呼,为阴间与地牢喝彩

这让我想象到爱情的面目是多么复杂

血管与神经都是道路

一位脸蛋毁容百分之五十的人

教会我们认识爱情之容的美丽,约莫三个课时

这才明白,所有拿得出手的爱情,都须经历一次

地狱

现在,我们怎么还敢在花前月下

提到爱情

那些支撑着海棠花瓣的枝枝杈衩,都不是血管

维多利亚博物馆:美丽凶器

 

用艺术杀人,这个结论让我不寒而栗

我毕竟还是个知识分子,但是此刻,我确实是在

观赏这把光彩夺目的毛瑟枪,这精致的

可以珍藏的凶器

枪托,仿佛是象牙,抑或是硬木

漆着这么多精细的动物:绵羊、鹤、猴子,以及骑虎者

在托住枪管的长长的部分,则漆着一匹又一匹

带翅的白马。难道击发之后,这些飞马

就会携上一屁股耀眼的火药?

艺术得要命的,还有这柄手枪,枪柄上

坐着精致的飞禽,像是鹦鹉,也像是猫头鹰

它们可爱的翅膀如此紧贴扳机

让我担心有走火的可能

能用手心贴着这些珍禽走兽者,必贵族与将军无疑

他们扣动扳机之后听到的惨呼

是一只鹦鹉的鸣叫

至于散开的硝烟,是鸟翅煽起的淡淡的尘沙

夹一缕花香

不寒而栗,这一匹匹造型优雅的飞马

曾在我祖国的华北、华东、华南,作直线运动

马蹄下,都是血泊。一些带长辫子的男人

在其中作佝偻状

宛若蹄印

差一点,也是艺术品

一批十五世纪的枪,短短长长

要不是有玻璃挡着,我也想摸摸枪把,我也想尝尝

直接操纵艺术的感觉

把侵略玩成艺术,多么难能可贵

需要绅士的气度,需要智慧

 

伦敦今日大雨

在我祖国三十五度的酷暑里,伦敦今日大雨
我穿上毛衣,抖抖索索打伞上街
想不到,季节会如此热烈拥抱中华
只将冷屁股坐住英国

路沿积水,鞋面湿了
终于,老牌资本主义露出了老相
这使我滿意
我不敢对中国城市汪洋一片再作抱怨

人都在车里。没有追尾,没有闯灯,没有喇叭
四只轮子走的全是绅士步履
这一条倒与我故乡有点不同
外国车一卖到中国便会油门增强制动减弱
喇叭自动骂人,都不用教

雨歇之后,绅士步伐纷纷由轮子换成腿
见那妙龄少女,双腿依旧光光
高跟鞋啪啪啪敲成一片,为刚才的大雨押韵

在这个从容不迫的城市里
鸽群又开始降落
不知道他们一下子都从哪儿飞出来
英雄不问来路
就如他们也从不打听我

为什么一张莫名其妙的笑脸,总有三十五度的热烈

英国国家美术馆:人像油画

我喜欢看见,他们各自的表情,都精细在

小数点之后很远的地方

这些男人与女人,脸上每一根皱纹其实都是路标

都在指向人性深处,一个幽深之处

而且是这个幽深之处的刹那间的抖颤

就如同带露的花瓣,在凌晨的某个时刻,某个哆嗦

虽然我没有看见名画家们手中的的笔

那些带油彩的尖利的手术刀,如何

剖开人类,如何把欢悦、欲望、惆怅、阴鸷、愤懑

分门别类,剔落于镜框

几乎不打麻药

但镜框确实是镜子,此刻,我慢慢移步

照见一个个胖胖瘦瘦的自己

甚至,很多时候,我发现自己是个女人

消沉、丑陋、落寞,百分之三十的慈祥

发现世界在我昏暗的瞳孔里,恍如坠日

这一发现叫我心酸,我是这么自爱的人

不能不向屠夫般的画家们致敬

如同我一向尊敬杀伐成性的

作家们

展厅的小桌上有电脑,有程序带你进入

每一条皱纹的起源、发展和定型

于是我用鼠标的手指摸索自己,对此我有永恒的兴趣

很快,我便知道了自己的

阶级出身、癖好、病因、可爱与溃烂之处

知道了自己一生的油彩,是否带有光泽

以及,是谁涂上去的

伦敦,圣玛田教堂的地下餐厅

惭愧的是我分辨不出

在这里热气腾腾的享用土豆、色拉、奶酪,与刚才

在上面一层享用精神大餐,有什么本质的不同

我不是教徒,看他们兴高采烈的状态

就如我看云层上空那些缓缓盘旋的鹰。我会失去

意义的判断

我是从上面走下来的

上面,大吊灯成群的电蜡烛熠熠闪光,像是

小天使们的眼睛。还有许多人默默坐着

在胃的外侧,划着十字

他们也是在进食,他们眼角的泪花表示他们很饿

悠扬的管风琴是烛光的一部分

我没有点菜,知道这里,烛光已弥漫为奶酪的香味

人们再一次兴高采烈,享用饱的过程

惭愧的是,我竟然难以辨别

走下来与走上去的区别

这辈子,或许,我就不知道什么叫饿

或许,也根本没有饱过

伦敦,布朗普顿圣堂

神甫问了我一句什么,我不懂英语

我与天堂总是有隔阂

也因此,这个彬彬有礼的人

把放入我掌心的那片白色小圆饼,取了回去

虽然我已经及时挤到他的栏杆前,随众人一齐跪下

可能上苍有吩咐,不要把圣餐分发给教外之人

这样,可能对双方都方便

我恍惚知道,小圆饼代表的是基督的圣体,我也知道

我手脏

我的弯曲的掌纹里,有蛇蜿蜒

周遭长凳上,教徒垂脸,开始咀嚼上帝的恩惠

寂静,也开始从穹顶落下

感谢当年二十九岁的设计师,把穹顶推得这么高远

让寂静的徐徐降落,分了层次

门外的响动,于是就隐约的听见了

听见社会坐在车轮上,大街疲于奔命

上帝其实也早就施恩于他们了

喂他们汽油

我是一个外乡人

瞅着社会的边缘与教堂的边缘,侧身,挤了进来

我的挤入是个偶然,跪下更是偶然,我擅长莽撞

一时馋了,想填点肚子,偏是

人家不给

原因可能是,我自己也没有想好,我的胃

究竟需要什么

以及,我心脏的发动机,适合几号的汽油

如果我天生少血的话

一定是这样

听说一九二六年,悬疑片导演希区柯克在此大婚

我今天遇到的疑惑,或许就是当年

他指缝里,漏下的一个悬念

一定是这样

在伦敦地铁网里,一粒乱窜的蜘蛛

很长时候没觉得自己是一粒蜘蛛了

这整个上午,我都在一张大网里乱窜

我与蜘蛛唯一的不同,在于它是织网者,行动一步到位

而我是一粒不懂英文的蜘蛛

很对不起,我今日的莽撞,让英国的地铁网

一上午都在颤抖

这条橘黄色的线路,真的把我害苦了

它有八个终点出口、五个自行换乘沾

就为这一张蛛网里的蛛网

我被掐了头,一会儿公转,一会儿自传

在英国做地下工作,这种神秘足够刺激

钻进老牌资本主义的心脏里

探头探脑,一刻不停

在各式牌牌上,偷偷念叨各种接头字母

我是不是在拍摄一部悬疑电影?

故事最终的结局,自然是传统的大团圆

一位热心的女同胞,为我指点了一处关键情节

她翩然而去,不留姓名,只留下苗条的背影

这也符合好莱坞的经典格局

结尾光明,回味无穷

蜘蛛怎样挣脱蛛网

或许,这是片名

格林威治天文台

既然今天

叫我攥住了这根零度子午线,那就不妨蹂躏一番
我的蹂躏方式如下:

劈腿骑它,就说我一脚东经一脚西经
横向踩它,就说我前脚掌东经后脚掌西经
坐在它身上,就说我左屁股东经右屁股西经

显然,这最后的一个姿势
叫这根东西成了我的尿线

我的这种霸占欲跟我自小的教养有关
少年时我就有“解放全人类”的宏愿
终于把东经与西经同时踩到脚下,这一刻
唯成吉思汗能感受我的心情

也可以豪迈地把它比作一条缰绳
我牵住了时间的牛鼻子
一拉,南极与北极同时叫喚
它也像是鱼网的纲,纲举目张
一提,地球的经纬网全部变形

登临格林威治天文台,就可以把地理与时间蹂躏得不成样子
让我体会一下大英帝国当年对世界的蹂躏
将无敌舰队派去检修每根经线与纬线的焊点
那年头,人做得多么牛叉

1884年,世界认定

将英国格林威治作一把刀,切分世界的东西,你看看

谁强大,谁就拿世界的东西

这逻辑!

后来我就发现不止是我一个人在糟蹋这条子午线
白人黑人黄人一齐又踩又踏
照相机咳嗽不止,记录着
一个个男女成吉思汗

显然,所有人的染色体里,都藏着
一个君王
或者,一个王后

然后,就拿东西,毫不手软

英国牛津大学

牛津市在牛津大学里面,牛津大学在牛津市里面

我希望我说的不是绕口令

这意思,大家应该能理解

现在我就走在这块复合的地皮上

我踏上任何一条街道

牛津市与牛津大学就同时知道我来了

街角躺着的那个流浪汉,我也怀疑是个学生

在玩他的行为艺术

走过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门洞,说里面就是学院

三十八个学院中的一个

探头瞧瞧,绿草茵茵,松鼠、教室与风,一齐坐着

参观需要门票,原因可能是

印刷教学大纲,需要有钱贴补

满街走动的年轻人,我断定不是硕就是博

至于那些上了岁数的,大概都是学生家长,陪读的

或是蜂拥而至的游客,就如我这样的

手持矿泉水瓶,四处窥探,没有文化

看见这么多美女。估计这个大学有五千校花

看见帅哥更多。这也合乎逻辑,每朵花

至少得有两枚绿叶相扶

大学开学于1167年,一个城镇同时活了

那时候顽固的市民与开明的学生时有冲突,互相投掷鲜血

国王宣布支持学生,他看到了英国的未来

从此一个城市与一座大学血肉相连

现在我已走到大街的尽头,这应该算是出校门了

外面广阔的英国原野,是这个大学的操场

一个太阳如同篮球,正往西边落网

想想这个大学,弹跳得真高

世界曾经落网,英国投篮

这一领先的比分,就是这座大学撑的

走访丘吉尔庄园

甚至觉得,庄园里安置了一座完整的皇宫

塔楼、浮和屋顶的金球,把丘吉尔的出身

搞得尊贵至极

经过楼内每条走廊,塑像们都在夹道欢迎

有头像,有半身像

身躯简略掉了,家族荣耀都在

丘吉尔就出生在这里。由于荣耀的巨大

他在母腹中只呆八个月便出来了

依我判断,他是有意为之的

我并不想强调,他的大肚子母亲那天的打猎过于激烈

也因为他提前两个月接触到了英国

所以对这块土地的感情比别人多了六个月

在整个二战中,这位首相的表现是多么的狠

他知道自己,必须为祖国添更多的荣耀

我注意到他卧床的床架是鎏金的,这个颜色

接近他一向持有的价值观

我也注意到床架的四脚都装有滑轮,这一有限的灵动

有助于他日后制订战略的狡猾

大厅里,我不想再介绍那一幅幅巨型壁画了

那是英吉利几个世纪的荣誉

丘吉尔从小就在这些画里进进出出捉迷藏

贵族的花粉早就落了一身

所以他一直知道,如何让战争,在最终

开出花来

作为一代名相,丘吉尔叼雪茄的形象我们最为熟悉

至于,他幼年是怎么吸吮的

我今天算是有点弄清楚了

包括,他对于自己在母腹内还是母腹外的

精确的算计

乘坐伦敦公交车的伟大感觉

若想拥有伦敦之王的感觉,比较简单

只消登上伦敦公交,走到二层

并且,坐第一排

云彩与大树,即刻全体趋前请安

前窗玻璃竟是如此广阔,两侧也是

那么,你就在市区二层楼的高度,开始全城巡视

所有行人都规矩地闪在两边,车辆也是

你在第一时间有拥有了王者的威严

不时的要停一停,这说明有的要冲,你须详加察看

有人下车,那是飞速赶去传达你的旨意

有人上车,那都会向你点头问安

还有人希望坐到你旁边,这是试图接近你

你要小心佞臣与谄媚之言

对于车辆,我要褒奖这种大把抓住天空的设计

这绝对是一种关怀臣民的理念

看来我的前任

是个共产党员

我每天都要视察伦敦几次

以表示仁慈与威严

只是刚登车的那一刻有些不爽,我要向

盯着我看的司机微笑,还须规规矩矩把卡一按

附:读者曾和先生留语:哈哈,真是精彩的诗!那我坐这边的公交完全是过一把奴隶瘾了,因为我挤上去,需要看每个人怨恨的眼光,要忍受坐着的年轻人扭头不屑看我的冷漠,要时刻担心我被推摇到地上,以及不小心碰到了别人,特别是年轻女人,而受到的无端的怀疑。最痛苦的是手碰到别人的裤袋,对方会护住口袋然后恶狠狠地望着我,让我无地自容,顿时觉得车窗外的风景完全是地狱的风光。

泰晤士河的生殖能力

泰晤士河流进伦敦不久,就站起来,向天空鼓出去一块

取名摩天轮。她要把想生翅膀的人,都撂成飞鸟

接着,她又鼓出一大块人工沙滩,让孩子们打滚

做鱼的练习生

又在岸边,鼓几个震耳欲聋的大圆圈

让白人唱,让黑人跳,让水花跳起来拍掌,变成帽子里的硬币

想一想,再鼓出一个滑板区,让少年剩余的精力

都在摔跤中发泄完毕,做只安静的野兔

最后,鼓出一块涂鸦地带,让信心满满的未来艺术家

任意调遣天空、海洋、神鬼,随便定位政府与国家

泰晤士河的生殖能力真是强啊

城市要什么她就生什么,因为,她本来就是母亲河啊

只是她的流水不清冽,有点像分娩中的羊水

那么,她本来就是母亲河啊

人民扯着她撒娇,贪得无厌,她偏什么都宠着

是啊,她本来就是母亲河啊

伦敦塔桥

恰好,来了这艘褐色高帆的大船

让我看见桥的肋骨打开,桥面向天空升起

船用帆,高举手肘,以敬礼的姿势通过

都是英国绅士做派

没有战争,没有血

陆路折断自己,礼让水运

没有你死我活,并非零和游戏

只有时间,时间精确到秒

只有太阳与月亮各自的轨迹,轨迹精确到秒

我走到塔桥正中,将双脚分踏在裂缝两边

塔桥在喘息,它又一次正骨完毕

这是一位百岁绅士

准确的说,一百二十岁

资本主义的契约精神,必得在撕心裂肺之处

得以评价

伦敦跳蚤市场购物心得

这种心理类似于偷窃

以很少的钱币做铲,铲走很大一块英国

——带羽毛的、戴王冠的、挂佩剑的英国

我说的很大,其实是大如跳蚤

体积虽不起眼,高度令人咋舌

这你有经验,你能从很小的一件古董上

搓捻出一个民族,或者一段史实

这个街口请我放心,说是愿意

提供合法途径,让我安心潜入英国的历史

做一些探头探脑的勾当

掸开想象中的蛛网,往纵深进入

街旁每一个阴暗的铺子,以及街上每一个

太阳下的摊位

都是一个窃贼合法的入口。你尽管鬼鬼祟祟

尽管拿起又放下,历史连胸罩也除去了

我要搜寻英国的灵魂

难道,只许英国在圆明园搜寻我们的祖宗

我把所有的占有欲都托付给了跳蚤,任它

忽跳上鎏金烛台,忽钻入老式相机,至于那些

古旧罗盘、风雨灯盏、磨损钱币,一律先蹂躏一遍

我的窃取方式,基本属于意淫

还是囊中羞涩的缘故

最后的战绩,只是一架老式订书机,至今尚可使用

一九五零年出品,仅花我三个英镑

跳蚤行动结束,性价比如此辉煌

很有点意思,拿英国的工业革命的成果

装订我的写作稿本

这或许是个严肃的证明:汉文字是灵魂,而英国

只做表皮

也只能这样了。说实在的

真正的灵魂,互相都窃不走

这个市场所有的跳蚤,皆无足轻重

自娱自乐而已